顽艳

【唐中心/唐明双唐】竹涛时雨录 之 染尘身（下）

[之五·染尘身（下）] 

 

 

梁思回到家里时许库尔看他神色略有异样，便问道：“怎么了？问出了什么结果没有？”

 

“六蝠确是还在敏堂不假，倒是不用担心了。”

 

许库尔长舒一口气，“呼，那就好。你现去别院知会鹦哥儿一声么？好让他别再吊着心……”

 

“我觉得……暂且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这是为什么？”

 

“因为……六蝠如今在唐之兰府上做客，若是告诉了鹦哥……他们兄弟二人素有嫌隙，恐怕更会忧心。”

 

许库尔点点头，“那就算了吧，你之前不是说唐之兰不会对六蝠怎么样？想来隔些日子他便自己回来了。”

 

梁思干笑一声转开话题，“你的猫回来了么？”

 

“还没呢，不知道去哪里野了，打从来了就不着家，不知道跟谁学的。”

 

“你这话意味深长啊……”

 

“你不要……不要那什么。”许库尔没有想到合适的词，便干巴巴地念了他一句，转身回屋里整理床铺准备歇了。梁思含着笑意自去洗漱，不多时也回了卧房。而狸子一夜未归，两个主人也没有察觉。

 

 

又隔几日唐厉鸮与前来唐门拜访的明教新秀赛海提在演武场切磋。赛海提本是江湖风云录这一季度排名前三甲的“夜子”，实际交起手来却还是稍嫌青稚；唐厉鸮对上他尚有余力，过了几十招后被突然窜出来的狸子打乱了阵脚。

唐厉鸮匆匆向其道歉便追着狸子进了山里，到无人处见它又化出人形，“你之前托我打听的人，找到了，就在那边山里一间院落。”

 

唐厉鸮见它遥遥一指正是斩逆堂骨干们的居所方向，一时有些意外，“怎么会在那儿？是他吗？”

 

狸子竖起两根手指在头顶比出一对角来，“他戴一个这样的头冠，比你矮痩些，脸小小的，很白。是吗？”

 

“对……”唐厉鸮知他找对了人，又问道，“有没有人跟他在一起？”

 

“他住的屋子还出现过一个人，和与你一起去许库尔家的那个朋友长得很像，穿的衣裳也一样。”

 

和鹦很像？

唐厉鸮脱口而出，“唐之兰？他怎么和唐之兰在一起？”

 

“就像许库尔和梁思那样。”狸子兴高采烈道，“我在门外头听到啦。”

 

“什么？什么意思？”唐厉鸮听他描述后一愣，“什么叫‘像许库尔和梁思那样’？”

 

狸子显得有点扭捏，用人的身子从嘴里喵呜了几声，只觉不太对劲，变回狸子从地上跑了几圈，又重新化作一身白衣的明教弟子，“就是……这样——”

他上前抱住唐厉鸮的腰，只一瞬又松开退回去：“再那样。更深入一点的。”

 

唐厉鸮心头震惊压过了对狸子亲近举动的不适，“六蝠和唐之兰？！”

 

狸子点点头，“……这样不好吗？不是喜欢才会那样吗？”

 

“那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唐之兰呢？”唐厉鸮简直不敢相信，“不对……唐之兰怎么会喜欢他？唐之兰哪里像是会喜欢人的样子，他心里不是只有怀智先生吗？”

 

“怀智先生是谁？”

 

“一个……你不认识。”

 

狸子咂了咂嘴，“嗯……那就是，他俩不应该做那种事咯？”

 

“不，他俩可以，没人管。我只不过是有点……吃惊而已。”

 

狸子观察着他的脸色，“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所以才这么生气？”

 

这话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唐厉鸮皱眉看他，“我喜欢谁？六蝠？唐之兰？我怕是更喜欢我房里的鸡毛掸子。再说我哪里生气了，这分明就是出乎意料。”

 

“那你们是朋友吗，你和那个……六蝠？”

 

“是。”

 

“是朋友还说什么出乎意料？不应该替他高兴吗，找到了喜欢的人。”

 

“……你一个狸子，哪来这么多大道理？”

 

狸子踮起脚抬着头才将将做出了睥睨他的样子，“你一个男子，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它见唐厉鸮被噎了回去，不禁洋洋得意，“不过没关系，莱珀卡大人一向以助人为乐，你不懂我就教你。”

 

唐厉鸮被它气笑出声，“你还是个好为人师的狸子？你想怎么教我？”

 

“教你……教你‘喜欢’吧。”狸子大方道，“你喜欢我就行，我同意了。”

 

“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容我谢绝。”唐厉鸮哼了一声，“比起你，我还是更加喜欢我房里的鸡毛掸子。”

言罢他返身准备回武场，却又被那狸子拽住腰带。唐厉鸮反手给了他一个雷震子，把那狸子晕在地上，“怎么，强买强卖？”

 

“不是……我就想问，鸡毛掸子有什么好喜欢的？”

狸子莱珀卡浑身发麻，索性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你这个人真的奇怪，渴着也要洗手，不喜欢人喜欢鸡毛掸子，你还有什么怪癖？”

 

“鸡毛掸子另说，但你也不是人吧？”唐厉鸮随意道，“我不喜欢狸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为什么不喜欢狸子……狸子有什么不好的……”

 

这回唐厉鸮倒认真答道：“狸子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我不喜欢飞禽走兽。我觉得不太干净。”

 

莱珀卡的晕劲儿过了，眨了眨眼道，“我干净啊。”

 

“你吃老鼠。”

 

“我变成人的时候不吃老鼠。”

 

“那你不变成人的时候呢？”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我可以考虑一直当人。”

 

唐厉鸮笑了，“我听出来了，你想教我是假，你主要是想让我喜欢你。这也是你修行要历练的一节吗？”

莱珀卡没有说话，唐厉鸮倒也无意等他答复，只向它挥挥手道，“还是别想这些了，做人要想很多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还是好好做你的狸子罢。这次算咱俩两清，你快回家去吧，许库尔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唐厉鸮回去也没立即将唐六蝠的下落告诉唐之鹦。唐之鹦与唐之兰兄弟不睦是众所周知的，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未来该如何面对唐六蝠？

他是出于这样考量，却未曾想到事情远不如他想的这般简单。

 

唐之鹦原本想出蜀去寻唐六蝠下落，唐厉鸮将他阻了下来，只说收到唐六蝠的信儿，说是出去散散心不日便回来了。唐之鹦有些失落，觉得唐六蝠大约还是不愿面对自己，但想到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不测，也便放下心来。

没了这件事情吊着，唐厉鸮便督促唐之鹦加紧时间练功。唐清鱼之前告了一段时间假，但从那赛海提离开蜀中后他便又继续了每日的修行。

常日里唐厉鸮与唐清鱼去武场时便叫上唐之鹦一起，唐之鹦起先还耍赖说鸮哥一个人顾不了两个学生，没想到唐厉鸮又叫上了梁思做他的陪练，只得老老实实扎根在武场上。

 

唐清莺看到他们如今状态，只觉悲喜交加，偶尔也会和唐猬一并去武场指导一二。这日她在旁观战，发觉梁思行功同样出自《静心诀》，眼前一亮道，“心念，我同你过两招。”

 

“我正学到第三重，在莺姐面前怕不够看的。”梁思笑道。

 

“我同你也差不多，我们点到为止。”

 

其余几人在场边围坐。唐清莺晋升暗影之首后极少在众人面前露武，梁思自入暗影后也未展示过全部实力，这一场不可谓不让人期待。只见起手时二人似是旗鼓相当，但唐猬却慢慢皱起眉来。

毒刹所喷出的毒雾中带有特殊气味。纵然人已离开机关范围内，那味道却仍能随风散开。

唐清莺的身形忽然一顿，在场中抚胸呕吐出来。

 

梁思急收攻势，场下却早已有人径直奔过来。

唐猬和唐之鹦几乎同时来到唐清莺身边。

 

“莺姐，你怎么样？”梁思自觉不占上风，见此情景却也心下难安，“方才我是不是哪里……？”

 

唐清莺仍呕吐不止，只费力抬起手冲他摆了摆，示意不碍他事。

梁思不太放心，唯恐自己失了轻重让她落了内伤，便上前探了她脉象。

这一探，脸色大变。

 

“怎么了心念？”唐之鹦急切问道，“莺姐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梁思只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事发突然，待他回过神来，背后已隐隐冒了冷汗。

 

唐猬却镇定下来，从梁思手中将她腕子抽了回来，反手握住，沉声问道，“多久了？”

唐清莺摇头不答。

 

唐之鹦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稍稍向旁退了一小步，仍是望着唐清莺的，开口时话音微颤，却极力带上一丝笑意，“哇，恭喜呀莺姐。”

 

他一厢情愿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子，终于没理由继续死皮赖脸地喜欢下去了。

——她就要成为别人孩儿的娘亲啦。

 

 

唐六蝠躺在唐之兰院中竹椅里有一搭没一搭翻书。唐之兰推门进来，他还有些意外，“稀罕了，你还能这么早回来，旷工了不成？”

 

“我听说了一件好事，急着回来同你分享。”唐之兰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一刻也等不得了。”

 

唐六蝠从书页上方抬眼看他，“暗影之战提前了？斩逆堂全歼暗影的计划提上日程？那我这便回去送死了。”

 

唐之兰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唐傲骨在欧冶子别院大发雷霆，你猜怎么着？他半辈子悉心栽培的继任刺客之王，莺啼，有喜了。”

 

唐六蝠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他霍然起身，脸色差的可怕，“什么？”

 

唐之兰缓缓直起身来，轻慢勾起唇角，“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鹦的。我倒是没看出来，唐猬那小子平日和眉笑眼装老好人，关键时候倒一点都不含糊。”

他见唐六蝠回房取了自己的千机匣欲直接飞回别院，便好心补充道，“你这会儿去大约还能赶上全套，听那意思是要废了你们二当家的武功，大当家已经下进暗影秘牢了，那地方我还真没去过，不过据说比斩逆堂下刑堂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身份所碍，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唐六蝠回头看了他一眼，“每每听你说风凉话，都觉你像是绝情断念的从半空中俯瞰我们这些凡胎肉体。我就想着，若有一日你也从空中跌进尘世里，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染尘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