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艳

【双唐】松兰长青

 

【双唐】松兰长青

 

 

BY:泱

 

*《时雨录》相关,唐之兰独立篇目

*标题无攻受意味(松兰比较顺口orz),全文清水,自由心证

*一发完结

 

 

 

 

[一]

 

 

唐醒松进门时一只砚台迎面飞来。他侧头躲过去,颊边溅了长长一道墨汁。

唐之兰双手撑在案上,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滚出去!”

 

他一回头,唐若檎扒着门边探头进来跟他招手:快出来快出来。

 

“怎么了?”唐醒松叹了口气,出门把倒扣在地上的端砚拾起来,进来顶着唐之兰杀人的目光将那东西摆回案上,“又跟你弟闹别扭了?”

 

“别提他!”唐之兰咆哮,“我没有这样的弟弟!”

唐醒松应着声,将案头手记文书收成一堆取走摞到架上,茶杯砚台镇纸笔搁统统挪到一边,腾出大块空地供唐之兰发疯。唐之兰正怒火中烧,摸到什么都想往地上掼,这一来没了发泄渠道,便一脚踹在桌沿,硬生生将那石台桌面“吱扭”一声蹬出去一大截。

 

唐醒松不动声色,按着膝盖让他把腿放下去,转身出去给他沏上一壶降火的竹叶,顺便把唐若檎领走问道,“怎么回事?”

 

“唐之鹦背着他去参加了暗影的选拔,还给留下了。”唐若檎神秘兮兮对他耳语道,“你来之前他已炸了许久,方才还说要去荡平别院,可给我吓得……”

 

唐醒松哭笑不得,一面汲水一面摇头,“他这臭脾气……八百年也没个长进。”

 

唐若檎看着他脸上那道半干的墨汁,从身上翻出一方手帕沾湿了,踮起脚去给他擦拭,“他这脾气也不看看是谁给惯出来的。”

 

唐醒松看了她一眼,用空着的那手揉了揉她发顶,“臭丫头,会揶揄师兄了?”

 

“本来就是么。”

唐若檎将帕子往他手里一塞,“洗了还我。”

 

 

[二]

 

 

唐若檎说的不错,唐之兰养成如今这副臭脾气,唐醒松功不可没。

 

唐之兰的生母是上一任斩逆堂中骨干,名为唐之槿,人称槿姑。槿姑诞下他时正值盛年,在斩逆堂中前途不可限量,没有精力抚养幼子,便送去外堡夫家照料。她夫君是个普通的内勤弟子,为堡里机关器械做修理维护工作;而后槿姑做到斩逆堂首座,得偿所愿,既已功成于此一道也再无追求,不几年便自愿隐退让贤,与丈夫团聚双双辞了在堡里的事务,外出云游去也。

临走时她将年幼的唐之兰送回了内堡,拜入知遇恩师唐怀智门下;不久又把刚断奶的小儿子唐之鹦也送了回来。

 

唐之兰少时一边看护幼弟一边修行练功,心智十分早成。彼时唐怀智本已物色了三棵好苗子做新一届亲传,分别是唐醒松、唐寒柏与唐若檎,唐之兰乃中途加入,但很快展露出过人天资,十分得唐怀智器重,辈分仅排在唐醒松之后。

唐醒松稍年长于他们,已经开始正式习课,被唐怀智嘱咐要多多关照师弟师妹们。

 

唐之兰来得晚些,初时与他们并不相熟,加之常年与父母仳离,变得不爱和人亲近,性子乖戾倨傲,很难接触。

唐醒松与他恰好相反,父母皆是密房的精锐机关师,自小被养的温厚内敛,头脑聪慧心细如发。除开在机关术上的天赋外于武学技艺亦是稳扎稳打,是个十足标准的大师兄。

 

唐之兰虽对这位师兄无甚尊重态度,却架不住对方频频主动示好。唐醒松知晓槿姑名号,也对唐之兰家中状况十分了解;一方面对前任斩逆堂首座之子怀揣好奇,另一方面也打心里有些同情,觉得他小小年纪便被双亲舍下孤身一人在堡里学技还要看护幼弟,不由自主就想多予他些关怀。

 

唐之兰虽年纪不大但对练功修行十分勤勉,在还没有正式被授课前便自行入门;唐醒松放课后时常给他热心指点,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承他的情;有时候练得晚了错过敏堂下设的伙房饭点儿,唐之兰自己是不精于动灶的,就随便从集市上拣便宜吃食对付两口,再胡乱给弟弟带点什么塞了;这么半饥不保过了一段时日被唐醒松发现,他便主动承担起给他从家里带饭出来的职责。

唐醒松自己家中伙食不错,所以带出来食盒里的内容也总是比敏堂伙房的餐饮更讨喜些。唐之兰很中意他家做的一道蒸鱼,每次都吃的很干净,唐醒松注意到便隔三差五央家里做了再带给他,后来干脆自己学了一手烹饪,头一回自做了带来给唐之兰吃时还颇为忐忑,观察他的反应。

 

唐之兰吃着有点怪异,便道,“今日的有点咸了。”

 

“我第一次做,调味不是太准,下回就知道了。”唐醒松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你吃点别的压一压,那个菜心应该是合口的。”

 

唐之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最终把食盒里的东西扫荡一空还给他。唐醒松将餐具收拾好准备带回去,忽听他这难于接触的二师弟懒洋洋道了一句,“辛苦。”

 

一时间心中像被什么戳中,涌起一丝异样情绪。

唐醒松不由自主伸手去抚摸他的发顶,刚摸了一下便被不耐地躲了开去,不禁微微一笑,“不辛苦,明日想吃什么?师兄做给你。”

 

“先把蒸鱼练好。”

 

 

[三]

 

 

许是从这开始,唐之兰渐渐和唐醒松走的近了些。

 

秋天时唐之兰并唐寒柏、唐若檎一同正式开始习课。唐怀智事务繁忙,除却传授重要功法外大多时候还是让他们跟着内堡的各堂讲师去学习不同课业,唐醒松则在自己修行之外还要担任课余时间辅导师弟师妹的角色。

唐寒柏与唐若檎要比他两个天赋稍逊,唐醒松便要额外对他们上心,相较之下就又有点忽略了唐之兰。但唐之兰本人却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原本也不将他们的亲传同门之谊放在心上。

唐醒松却不这么想,不论自己如何焦头烂额总要挤出点心思去顾着唐之兰。唐若檎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女娃儿,十分喜欢这个温和沉稳的大师兄,却又见他总是去关注一贯独来独往性情乖张的二师兄,也对唐之兰有些好奇,但是怵于他不好接触,从不敢上前搭话。

 

彼时他们四人功课繁重,日常都待在敏堂的一座塔阁里。有时到了饭点儿不愿跑去伙房吃饭,便剪刀石头布决出一人去给其他人打包饭食带回来。

拿饭是拿四人的份儿,但猜拳时是不敢带唐之兰的。第一回是唐醒松输,准备出门时不经意瞥见唐之兰坐在稍远的蒲团上正往他们这边看,对上他的目光又折开,重新低头阅览手中书册。

唐醒松走过去轻声问他:“有什么要我额外带回来的?”

 

“跟你们一样就行。”唐之兰随意道,“多谢,下次我去拿。”

 

唐醒松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唐之兰方才是在看他们猜拳。他从小没有玩伴,自然不知道石头剪刀布是个什么游戏,许是有点新奇。

这样的唐之兰有些招人怜爱。唐醒松当时只笑笑没再言语,隔天再猜拳时拉了唐之兰来与他们一起,教给他布赢石石赢剪剪赢布;唐之兰当时表现的颇为不屑,玩的却很带劲,往后每到了猜拳的时候总会自发加入进来。

 

四人猜拳很难一次决出胜负,往往要出上几轮。说来也怪,对上别人时各有胜负,但只要唐之兰对上唐醒松就总能赢。

虽然赢个猜拳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总能使他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唐若檎有天偷偷摸摸拉了唐醒松悄声道,“松哥,为什么兰哥总是那样笑,看着冷冷的,没由来拒人千里之外。”

 

唐醒松莞尔,“他左边唇畔有个酒窝,不愿教人看到,所以笑时只勾右边嘴角,看着就像发坏似的。”

 

 

[四]

 

 

可是除开猜拳外,唐之兰平日里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模样。

唐醒松课业逐渐加重,不能时时陪伴他们;他不在时唐若檎便和唐寒柏面对面坐一个桌,唐之兰独自坐在窗边,离他们三丈远,两下无话倒也相安无事。

 

那日机关课后讲师布置了一道二连镖盘改造的作业,唐若檎和唐寒柏在那里捣腾半天,死活卡着一步做不下去,又不敢大声讨论生怕扰了唐之兰,便伸着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小声商量,听着像闹耗子似的。

两个人嘁嘁喳喳许久没有头绪,唐若檎正说着“等松哥回来问问他”,突然上面伸过来一只手,把他俩吓了一跳。

唐之兰将那镖盘拿起,神色不耐地指了几个地方给他们看,“这里,齿轮;这里,改成双向。你们上课都在做梦吗?”

 

唐若檎和唐寒柏大气不敢喘,只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唐之兰将镖盘给他们扔回桌上,回到自己蒲团坐下继续预习之后的功课。

那两人按照唐之兰指点很快将机关改好,喜不自胜。突然感觉这位二师兄好似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吓人。

 

往后唐醒松不在时,他俩也学着向唐之兰求助。虽然唐之兰看着不耐烦,每每帮忙还少不得一顿讥诮,但基本也是有求必应。好在唐若檎自觉不是个薄面皮的姑娘,唐寒柏则是个闷葫芦个性,两人都不怕刺挠,也渐渐摸索出了和唐之兰的相处之道。

 

随着修行层次渐高,四人有了一定学识与功底,便也都显现出了殊于寻常弟子的优异,开始突飞猛进起来。

唐怀智是将他们作为新一代斩逆堂精英所培养,这一点从无避讳隐瞒,故而四人对此也尤为重视。

唐之兰尤有执念。他知晓母亲曾是斩逆堂首座,这些年她和父亲舍下自己去外面游山历水,他心中既有向往又有不服,想着若是自己也能闯出一番名堂不输母亲昔日辉煌,是否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他总有一天也要坐上斩逆堂之首的宝座。

 

天资过人加之用功勤勉,唐之兰修行一路扶摇直上,很快碾过所有同辈弟子;但许是过于急功近利,在他升至一定高度时便遭遇了瓶颈,有一段时日都在止步不前,很是着恼。

唐醒松那时日日陪他切磋寻求突破,唐怀智有一日观战后将他叫到身边,“之兰,以你如今实力可去带徒了。你去找一个合适人选,教上一月后回来向为师讲述心得。”

 

唐之兰听得懵了,待唐怀智走后方回过神来,将弩一扔颓然坐在地上,露出少见的丧气神情,“他是对我失望了罢,便打发我去带徒找个出路……呵,可笑我还想入斩逆堂……”

 

“我看不然。”唐醒松将他的弩拾起来,把两边翅子收好递还给他,“你不是苦修多日不得进益?我猜他是给你指了一条路从如今困境中出去。”

 

“怎么讲?”唐之兰抬头看他。

 

“须知教人与被教是两回事,有些东西你现在觉得无从突破,也许正需要换个角度去看。”唐醒松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起来,给你去找个小徒弟。”

 

 

[五]

 

 

唐之兰选择了胞弟唐之鹦作为传授对象。果不其然,当他身为传道者,确是得出了许多前所未有的见解,亦认识到了自身不足,很快瓶颈一难便迎刃而解。

他向唐怀智反馈心得,得了赞赏,心中乌云尽散。唐怀智又给出几条指点,并让他在自身修行外也不要懈怠了传授,以此时刻保证进益。唐之兰恭恭敬敬领了命出来,顿觉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唐醒松在外头等着他,见他嘴角噙笑便知他心情已然大好,不禁调侃道,“如何了,兰师傅?”

 

“好着呢。”唐之兰踌躇满志,仿佛可将天下握于股掌,桀骜神采令人心折,“醒松你且看着,我迟早有一天会登上斩逆堂首座。”

他从不唤唐醒松为“师兄”,常日里直呼其名,若是心情好便去了姓只叫“醒松”。

唐若檎私下里曾说,都是松哥把兰哥惯的目无尊长,如今可不是自食恶果?

 

唐醒松对此却浑不在意。他看着唐之兰张扬面孔,心想便是惯着他一辈子这么无法无天下去也是好的,“好好好,未来的首座大人,下一堂鬼谷术的千字文可写了?”

 

唐之兰的脸瞬间垮下去,“你帮我写。”

 

“以后要掌管敏堂的人,一篇千字文就难倒了?”

 

“我又不是不会写,只是不想写而已。”唐之兰轻哼一声,“这里面智谋权数在本门商贾贸易乃至与各大门派交往、在当今天下立足等等方面皆有用途,你以后少不得要用——现在多写两篇不是坏事。”

 

说的还头头是道。

唐醒松闷笑一声,“好——我现在学好了,以后还能继续帮你写是不是?”

 

“就是这个意思。”

 

 

[六]

 

 

唐醒松与唐之兰同一时期入了斩逆堂,隔一年唐若檎和唐寒柏也赶了上来;四人成为敏堂最年轻的一批骨干,才学武艺皆是上乘,做过几单之后名望疯长。

 

槿姑后接任的首座多年未有更替,随着年纪增长如今已有些力不从心,多做幕后调遣而不会亲自出战。唐怀智有意换上新人,在唐之兰与唐醒松之间犹豫不决。

唐之兰在各方面表现都已趋当前唐门弟子顶尖水平,但唐醒松更为稳重内敛,从不显山露水,无疑是一制胜法宝。唐怀智想要二择其一,便将此意分别透露给两人,看他们表现。

 

唐醒松虽生性温厚,但也并非毫无血性,吃苦练功多年如今有望登顶说不心动是断不可能的。而唐之兰更是早对斩逆堂首座志在必得,从消息放出来便打足了十二万分的斗志,要与唐醒松一争高下。

 

唐之兰北上替玄甲苍云军一支游击部队刺杀了遭遇的敌方大将,唐醒松便接单南下协助曲教主击杀了来犯的天一大祭司;唐之兰被委托收集污吏罪证,唐醒松则受命担任暗卫护送郡主出行;二人声望飞速累积,相互紧咬不放,难分高下。

半年之后唐之兰下了战书,在唐门摆擂挑战唐醒松。唐醒松接战,临场前夕一夜未眠。

 

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武场之上唐之兰的穿心弩从颊边擦过,脑中那个乖张的少年形象与眼前凌厉青年重合在一起,他蓦然清醒过来。

他忽然明白这一战无论输赢,他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唐醒松与唐之兰原本在功力上差距不大,乍一分心失了先机,亦不复平日最克唐之兰的沉着冷静,落于下风,先唐之兰一步浮光,破隐后便知自己输定了。

果不其然,追命箭出,他咬紧牙关准备接下这一击,那电惊火鸣一箭却只从左边肩头掠过。

那箭意锋锐难当,割开衣料划破皮肤,留下血痕一道。

 

唐之兰从浮光中现身,唇角带笑而眼神阴鸷,“师兄啊,如果对面不是我,这一箭可就不是从肩膀上过去了。”

他一生唯一一次叫他师兄。

 

 

[七]

 

 

唐之兰接管斩逆堂时刚过双十之龄不久,是最年轻的一任首座。

唐醒松担了他的副手,自觉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区别,唐之兰不愿动笔的长篇文书报告还是全由他代劳,之前练出来的一手好文采倒也没浪费。

 

彼时槿姑夫妇两人正游历陇右,得知此事后传书一封为大儿子庆贺。唐之兰是盛夏时继任,贺信传到他手里已是隆冬腊月准备过年,他撕开信封草草看了两眼便丢进抽屉里,唐醒松在旁边帮他结算年终发给部下们的赏银,随口问道,“槿姑他们今年回来过年么?”

 

“随他们便。”

唐之兰斜在圈椅里懒散道。

 

早些年每逢佳节他心中还有一丝期盼,希望爹娘回到蜀中,他也可向他们说说自己取得的成绩。这念头一年年消磨,如今他身居母亲当年高位,终于失之殆尽。

许是过了炫耀的年纪。他接下来热衷的事情只有好好发展斩逆堂,直到自己功成身退;再有就是将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也练出来,然后收入堂中,皆大欢喜。

 

“那你今年怎么过?”唐醒松若无其事问他,“还有你弟弟。”

 

“还去你家呗,唐之鹦不用管,他在外面一帮狐朋狗友。”唐之兰扯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含糊,“上月我陪先生去万花与工圣一派切磋技艺,顺路从药王那儿求了几副明目的方子,回来一忙给忘了,等着给伯父伯母带去,他们在密房研制机关多么伤眼。”

 

“有心了。”唐醒松拨着算盘笑道。

 

唐之兰慵懒眯眼望他,半晌不怀好意笑了,“你快些算,弄完后咱们先去成都找点乐子。忙活大半年,可算能歇一气儿。”

 

 

[八]

 

 

斩逆堂历年从腊月二十三起便不再受理任务。唐怀智也知道堂中弟子一年间出生入死,每逢年节也不吝嘉赏,其中有一项便是出金让尚未婚配的首座或高层骨干带着同样未有伴侣的弟子去城里作乐。

 

唐之兰师兄弟妹四人皆未婚娶亦无伴侣,提早包了广都镇上最大的花楼五更阁,带着堂中一群落单的汉子婆娘浩浩荡荡去了。一进门顿时做鸟兽散,各自找了花娘小倌儿丫鬟公子陪侍,瓜果菜肴琼饮佳酿尽随心意,只等第二天唐之兰一并去结账。

 

唐之兰上二楼去了头牌房里,唐醒松只在大堂里叫了一坛这里的名酒冰琼,点了个花娘在旁边柔柔地拨弄琵琶,听着曲儿自斟自饮。

不多时唐若檎蹭过来,抱过他的酒坛子嗅了嗅,“哥也给我倒一杯呗?”

 

唐醒松看她一眼,招手唤来龟公给她上了一壶果子露。

 

唐若檎啜了一口撇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到了这里怎么不去玩,反而来缠我。”唐醒松持着酒盏轻笑道,“还是看上了哪个公子不好意思叫,想让师兄帮你开口?”

 

“哪有……”唐若檎哼了一声,“松哥自诩‘大人’,到了这里不也没有找人玩。”

 

“我得留在这帮你兰哥看场子,明天也好叫他起床去结账。”唐醒松垂眸晃晃盏中玉液,声音温和不见喜悲。

 

唐若檎此时倒不多话,静自坐在一旁喝她的果子露,喝完了便趴在桌前听花娘弹曲儿。花楼里声色嘈杂她也不觉吵闹,听着听着便觉那些喧哗都渐渐远去。

唐醒松看她趴在那盹着了,便请花娘去取了条披帛来,展开帮她覆住肩头。唐若檎不似堡里大多师姐妹打扮冷艳,偏偏喜欢穿一身入门制服,裙摆上有一串丁零当啷的尖角暗器,身上银铁蓝靛,发间别一簇绢花雀羽,又生的娇小,永远是一副小女儿样子。

 

直到唐醒松将坛里的酒饮尽,给了弹琵琶的花娘赏钱告诉她不用继续伺候;估着唐若檎也睡熟了,便将她打横抱起,到二楼开了间上房把她搁在床上盖好被子,再悄悄退出去。

 

唐之兰此时大约正在兴头上,唐醒松仿佛能耳闻目睹那些靡靡声色。他稍稍呼出一口气,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翻出去上了房顶。

他倚在屋脊上看成都夜空里又圆又大的月,那么亮,近的仿若伸手可得。

 

——近的仿若伸手可得。

 

 

[九]

 

 

唐之鹦最终还是没有进斩逆堂。他瞒着唐之兰偷偷去参加别院暗影的选拔,倒没白费他哥哥传授的这一身功夫,竟真给选上了留在那里。

 

唐之兰知情后气的七窍生烟。在敏堂大发了一通脾气,声称自己没有这样的弟弟。

 

唐醒松由着他发疯,待他平静下来之后该上报的上报,照旧处理事务。

唐之兰的脾气早被他摸个通透,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气儿出完了便恢复正常,很快能再投入到公务之中。

他做他副手这些年,旁的不敢说,在辅助唐之兰这一点上绝对无人可出其右。

 

不过偶有失策,遇上些极端棘手的任务时,每每唐醒松想要接手,总被唐之兰抢先一步。

他知他要强,做了首座后也从不懈怠亲自出战,还总是挑最难最险的,以彰显实力也为部下做出表率。唐醒松是存了私心,即便了解他能耐也不愿总叫他涉险,多会去协商一番看能不能将任务过到自己手里。

 

唐之兰倒也不直接回绝,只像儿时般噙笑伸出一只手来,“老规矩,我让你三局两胜。”

 

唐醒松便知没戏了。

 

他无奈迎战。也是奇了,只要猜拳他便死活赢不了唐之兰,这么多年没有例外。

 

三局两胜只出了前两局,唐之兰便得意洋洋收了手,“等你这个赢了我,再来抢任务。”

 

 

[十]

 

 

唐醒松去援兵,随天策在外行军一个月,盗得对峙的狼牙军队机密,并按图索骥烧了对方在北地的一个粮草要仓,功德圆满回了唐门。

他去敏堂交了任务便回自己住所沐浴更衣。他和唐之兰住对门,收拾完出来准备去找他,一进院却见一陌生同门弟子躺在院中竹椅里。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那人坐起来,“唐之兰不在。”

 

唐醒松应了一声,自去敏堂找活儿干。不多时唐之兰回来,“你完事了?”

 

“刚回。”唐醒松向他打个招呼,随口问,“你家里有人?”

 

唐之兰绕到案后坐下,接着之前的文书继续写,漫不经心答道,“是个暗影。”

 

“你不是不喜欢暗影?”

 

“送上门来了我也不拒绝,加上长得不错,最近事情多没空出去玩,我便照单全收了。”

 

唐醒松微微一怔,不再细问。

唐之兰对身外事总不太上心的样子,便是唐醒松也无从判别这个住进他院落的暗影与他去烟花地找的头牌有无区别。

若是无别也罢了,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同,又当如何?

 

唐之兰的真心向来如海底濂珠、崖间芝草,深不可测,高不可及。

 

 

[十一]

 

 

唐傲骨的别院出了些乱子,唐之兰心情十分愉悦,已打起如意算盘,想着趁火打劫把他手下的骨干挖来己用,岂不美哉。

彼时唐醒松在堂下听着他的打算出了神,不期然想起之前在唐之兰院里见到的那名暗影。

 

唐之兰想收编暗影,与那人难道没有一点干系?

 

他神游天际,突然肩头一下钝痛,是唐之兰从案上甩了个镇纸下来砸他一个趔趄。

唐之兰问他意见,他收回心神,表示但听吩咐。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无论唐之兰是为了什么,都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

 

可到底心中有一根刺。终有一日唐醒松忍不住对唐之兰说:“你是斩逆堂榜首,就算和别院杀手假戏真做,也不要搞得人尽皆知。”

 

唐之兰瞳中闪过一瞬不可思议,转而冷笑出声:“假、戏、真、做?你倒是看得起他。”

 

唐醒松自知说错话,想出言弥补,唐之兰却根本不听,只让他滚。

 

唐之兰是当真生气。

他本以为唐醒松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却不曾想连他也会说出这样不长脑子的话。

 

他便为这点小小不然的误解恼了许久,自己也说不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

唐醒松这回倒是听话,他让滚还真就不不来他跟前碍眼。

赶上年末唐之兰忙得焦头烂额,之前说要收编暗影的事也打了水漂,可谓没一点顺心。

 

他咬着牙在敏堂熬了两个通宵,把鸡零狗碎的工作统统结了,恶狠狠想着老子自己又不是做不了,还真以为离了你就不过活了?

然后他没闲着,也不等先生往下批银子,自己出钱带了堂中兄弟姐妹照例去五更楼寻欢作乐。此时唐寒柏已勾上了外面藏剑的少爷,不再跟他们花天酒地;唐醒松那个死人不露面,唐之兰身边只剩一个唐若檎。

 

他熬了几天又诸事不顺,此时心力交瘁,不像之前一样一来便扎进房里鏖战,只从大堂里就着温香软玉喝酒观舞,放松一跳一跳鼓的发疼的太阳穴。

唐若檎拎着一串葡萄,一颗颗抛起来拿嘴接着吃。唐之兰瞥她一眼,“是猴吗?”

 

唐若檎反手掷给他一颗,扔的不像葡萄倒像化血镖。唐之兰用嘴接了,“你怎么也这么大火气,谁招你了。”

 

“没有,”唐若檎若无其事道,“就是第一次见你来了不去干正事,稀罕得很。”

 

唐之兰挥了挥手让她自便,“我干什么难道还碍着你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原本来了就在这坐着,喝果子露,一晚上能喝三四壶。”唐若檎淡淡道,“松哥坐旁边,喝酒听曲儿,也不无聊。”

 

唐之兰酒盏本已送到唇边,闻言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我问他怎么不去玩,他说要留在下面看场子,第二天一早叫你起来结账。”唐若檎笑笑,“想想其实是等你玩够了便回家。他在这等你一夜,我便陪他一夜。早先我老是撑不住趴桌上盹着,他就给我开个房间送我进去睡;后来有一回我中间醒过来,到处找他不见,最后上了房顶,原来他在那看月亮。”

她衔住一颗葡萄“噗嗤”咬碎,紫红的汁水沾在娇俏菱唇,“你说好笑不好笑,有的人看不见那些随手就能揽进怀里的花容月貌,偏偏只看一个天边儿的月亮。”

 

唐若檎站起来,冲他眨了眨眼,“其实我也挺喜欢看月亮的。”

 

 

[十二]

 

 

唐之兰宿醉醒过来,头疼欲裂。

他趴在枕上懒得动弹。原来他到花楼过夜办完事也从不让人陪寝,此时自然找不到能支使的,便想着在床上赖一会儿再起来倒水喝。

 

有人推门进来,端上一碗醒酒茶。唐之兰从枕上转过脑袋不看他,阴阳怪气道,“松爷来办事怎么不跟着堂里一起,一会儿下去算我账上,我一并结了。都是自家兄弟,可不要见外。”

 

唐醒松将茶搁在一边,伸手按上他额角缓缓揉捏,“你消气没有?”

 

“我气什么。”

 

“我说错了话,来找你赔不是。”

 

“早干什么去了。”

 

“怕你还在气头上,见了我更上火。”

 

“放屁,你就是不想干活。”

唐之兰伸腿蹬了他一脚,“干这么多年冤得慌了是不是,赶着个大年下的跟我较劲,看我累不死你不痛快?”

 

唐醒松笑出来,“被你猜着了。”

 

 

[十三]

 

 

唐醒松多日里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唐之兰对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他无关。

他埋在心底里的东西,原本就是不能翻上来见人的。

 

唐之兰满心是唐门和斩逆堂,即便真有什么要来分他的神,也断断不能是他。

唐醒松想这样也好,若是一直做他的副手帮衬着他,也算圆满了。

 

是时边关战事频仍,狼牙军杀之不尽,各门各派都要派出人马前去支援。唐醒松与唐若檎两人合接了一项任务又去北地援军,一场恶战后他两个留下清扫战场,唐若檎一边从敌军尸身上摸索情报机要一边有句没句地跟他搭话。

她问唐醒松可有不甘,唐醒松摇摇头,说这乱世保全不易,哪还能事事顺遂。儿女情长之事太过奢侈,何况唐之兰一心进取,他从小看他长大,更做不了他前路上的绊脚石。

 

唐若檎默然无话。

她知道他说的都对,她这么问他其实也是在问自己,这么多年只能仰头看着他们,可有不甘?

——莫非是因为我到底妇人短见,怎么就看不了松哥这般通透?

 

唐若檎摇头苦笑。却不经意瞥见唐醒松身后一具尸体上,正缓缓冒出一缕烟。

 

“松哥小心!”

她只来得及将他扑出去丈把远,那装了霹雳弹的尸首从后炸裂开来。气流震荡石飞沙走,一时将他们压在地上直不起身。唐若檎只觉喉头一甜,后背一热。

 

“若檎、若檎??”

变故只在片刻之间,待唐醒松惊慌失措将唐若檎抱在怀里,她已昏厥过去。

 

唐醒松一辈子没有如此狼狈过,跌跌撞撞把唐若檎送到军医处。随军有一名长歌门派来的相知大夫,那一身风雅的青衣雪袖方接过伤患便瞬间染红一片。

唐醒松后知后觉低头看去,他戴着手甲一路没有摸出来,满手满身已遍是湿凉鲜血,渗进黛蓝制服中只显出大片沉沉暗色。

 

 

[十四]

 

 

唐若檎得了救治后性命无虞也未落下残疾,只是整个后脊被卷掉一层皮肉,即便医好也无可避免会留下大片纠结狰狞的伤疤。

 

唐门女儿性情泼辣坚毅,即便遭受如此苦痛亦能咬牙强撑;反倒是唐醒松看她换药时的惨状,几乎要从眼底眦出血来。

唐若檎还气若游丝安慰他:“好在没伤着正面,怎么说也是前边儿有看头些。”

 

唐醒松听她苦中作乐,只觉心头有如刀绞。

 

唐若檎这一重伤,任务便必须中断。唐醒松待她伤情稍稳火速将她送回唐门,自去领罪。

无论是作为师兄还是上级,唐若檎为护他而落到如此境地,都是他失职。

 

唐之兰突闻消息也吃了一惊,看过唐若檎伤情后叮嘱她好生修养无需操心任务事宜,然后便去处理唐醒松的问题。

其实唐醒松并无过错,突遭意外谁也无从防范。唐之兰明了这些道理,但他知道唐醒松不可能不自责。

 

果不其然,唐醒松私自去斩逆堂下设刑堂领了罚,待唐之兰找到他时已受完出来,整个人都十分虚浮。

 

唐之兰心头冒火却又无话可说,命令他回去修养几日,自己续上了那两人中途搁置的任务,赶回那支天策军驻地待足半月,替他俩扫尾。

 

此次支援确实凶险。狼牙军不知是否迫于什么压力,斗志极为狠厉,实有些不要命的架势。

唐之兰作为江湖门派援兵,配合了一位北少室的武僧大师并一名长歌来的先生,实打实出生入死了一回。绷紧心弦之余也有些隐秘的庆幸,是自己来顶上这一任务,没有让唐醒松再次涉险。

至于这样想法是否有些失宜,他已无暇顾及。

——有的时候不经历这样一番战火洗礼,他真的从没有思及自己如今拥有什么,又险些失去什么。

 

他想他有话要回去对唐醒松说。

 

 

[十五]

 

 

唐之兰刚回堡还没来得及批了自己的任务回执,便有下阶弟子屁滚尿流递上来一份辞呈。他一目十行看过去,是唐若檎要辞出斩逆堂。

因伤请辞。

 

他烦躁合了辞呈,本意是想直接回绝,却根本开不了口、下不了笔。

唐若檎背后的伤他看过,即便是落在一个壮汉身上也是可怖非常,况且这次重伤多多少少会对她日后身手武功造成不利影响。

 

唐之兰虽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但他也并非对他这个向来娇俏的小师妹掩藏在坚韧笑面之下的痛苦绝望一无所知。

若是此刻还逼她留在堂中,不管怎么说都太残忍。

 

唐之兰撑着额头定了许久,终于回身在案上批复准了那道辞呈,遣下阶弟子递还回去。

 

看辞呈送走的那一刻唐之兰感到一丝无力。

多年来从未有过。

 

敏堂里不见唐醒松踪影,唐之兰刚回来便处理了一堆公务,直到晚上方腾出点空来,回自己院里洗涮了一番,去敲对面唐醒松的门。

倒是没有扑空。

 

“你今天没去堂里?”唐之兰毫不见外跨进门去。

 

“我向先生告了个假,大约短期内不能上工。”唐醒松让他在院里石桌前坐下,自去泡了茶来,“你不在时我不敢走,现在你回来就好。”

 

“你也要辞出去?”唐之兰瞪眼,“你是什么原因,倒是说来听听?”

 

唐醒松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告假,少则一月多则一季,便回来上工……有点事,正要跟你说。”

 

“我也有事要同你说,”唐之兰呷了口茶定了定心思,在心中琢磨如何开口,“在这之前,你听说若檎递辞呈的事么?”

 

“嗯……”

 

“我是真的不想批,但是……”唐之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法拒绝。虽然平时骂的多,但我也只有她这一个师妹。”

 

“我知道……”唐醒松应着他,“我……也该替她谢你做这决定。”

 

唐之兰摆摆手,“所以你要同我说的事是什么?”

 

“你要说什么,是若檎这事么?”

 

“不是,但你先说罢。”

 

唐醒松望着他,“那猜拳罢,赢了的先说。”

 

“这不就是让我先说的意思?”唐之兰哭笑不得,还是伸出一只手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局竟是唐醒松赢了。

他本人亦是一怔,唐之兰笑了,“你看,你都能赢我,是老天让你先说——说吧。”

 

唐醒松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半晌轻轻一笑。

天井里夜色沉沉,唐醒松嗓音温和一如既往,似这如水凉月:“之兰,我要成亲了。”

 

“……哦?”

 

“我向若檎家提了亲。”唐醒松道,转而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你都决定了我就没什么可说的。”唐之兰蓦然站起,脸上神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清,“……若檎倾慕你多年,我们有目共睹。如今她为了救你伤了身,我还想着要来敲打敲打你这榆木脑袋,没想到你已自行开窍了。”

唐之兰举杯向他示意,“你们大约定在近期成亲?堂里一下少了两个骨干,我怕是脱不开身了,到时不一定能在堡里。若是实在有任务赶不回来,我在这提前敬你一杯,新婚大吉。”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喝得有些急了,又抬手蹭去水渍,挑唇道,“但你若只因一时愧疚娶了若檎,日后不能一心待她的话,我可不饶你。”

 

 

[十六]

 

 

唐之兰到底没把那些话说出口。

 

他一力担下唐醒松与唐若檎两人任务份额,近乎一月不曾着家,将堂中事务暂时交予唐寒柏看顾。

有数日他过得日月颠倒,上一刻肃清毒尸下一刻又去刺杀恶绅,几次飞鸢泛月赶路,驾着机关翼滑翔天际时都无法自已地陷入意识模糊,转瞬再清醒过来。

 

有时折返于不同任务地点时他会想,唐醒松这辈子猜拳就赢了他那么一次,兴许真是天注定,不可违。

 

他将手头任务清完,停在扬州待了几日。机关小猪曾带来一封信,是唐醒松的喜帖,他却始终不愿回去。

直到离吉日不足五日,他突然想开了。

 

唐之兰一生都不是个隐忍之人,有话就说,他不愿将那些东西死死埋在心里带进棺材。

他还是要告诉唐醒松,多年朝夕相处,他早已倾心于他,只不自知。

 

他想说这话并不是要去搅黄自己师兄师妹的婚事,他只是觉得这是他欠唐醒松的,他应当还他。

 

 

[十七]

 

 

唐之兰即刻动身,飞鸢马匹交替,狂奔两千里地赶回唐门。

他在堡外驿站处收了飞鸢,牵匹快马横穿唐家集一路绝尘奔入内堡直上敏堂高台,下马正见堂中张灯结彩,唐醒松穿了一身喜服,来给堂中部下们分发喜糖。

 

唐醒松一回头见唐之兰风尘仆仆立在门口,微愣道,“你从哪儿赶回来的?”

 

“扬州。”

唐之兰跨进门来,从他手里拿了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

 

“不说个吉祥话儿给师兄?”唐醒松笑道。

 

唐之兰将糖顶到腮帮里鼓着,撑平了左边酒窝,笑的少见的明朗,“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自他进门见到唐醒松分糖时的温柔笑意,便知自己一路上打好的腹稿,可以带进棺材里了。

 

 

[十八]

 

 

唐醒松只修了一月婚假,很快便回来上工。

 

往后欢庆年节去城里寻欢作乐时,唐之兰带着去的部下换了一批又一批;别院的唐之鹦编了句顺口溜来调侃胞兄:流水的单身汉,铁打的唐之兰。

 

这话传到唐之兰耳朵里,只得了不屑一笑,“那怎么了,他现在的枕边人还是从我床上爬下去的。”

 

唐醒松便笑他,“你当是什么好事,快住嘴罢。”

 

他们亲传四人最终只余下唐之兰一个没着没落。唐怀智岁数愈大,也愈发多了些家翁心态,唐之兰过来上报堂里事务时也偶尔会问他一句何时成家。

 

唐之兰只推说不急,待养出接任的他再考虑。

 

若说原本他还有所想法,如今却是真的再无此心了。

 

 

[十九]

 

 

道长且阻,踽踽而行

涯松汀兰,郁郁长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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