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艳

【双羊唐】凶年(九)

 

谢开姗姗而来时唐数九正想着方才穆玄英说的话,一抬头见他清正端方一张面孔有点诧异地望着自己,一时心绪乱了几分,慌张别开视线。

谢开是十分惊讶的:“你怎么在这?”

 

唐数九一僵。他总不能同谢开说自己是想来重归浩气怀抱的——虽然这并没什么不对。

 

“还不是你一请不来二请不来,手下找到家里去把小唐烦出来寻你了。”李啖冰笑道,“进去吧,你不来我都不愿去听。”

 

谢开欲言又止,朝唐数九看了一眼,似是有点犹豫:“你……穆少盟主在里面,你要不要……?”

 

唐数九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了,我怎么有脸面。”

说完又不禁想扇自己一耳光。

这分明是个好机会,本可以一举摆脱这群恶人,又为什么要放弃呢?

 

谢开未再说话,只点点头便往厅里去了。李啖冰却朝他投了个神秘莫测的眼神,微微笑着也进入厅堂。

那眼神看得人有些不舒服。唐数九张了张口,却没有骂出“妖道”二字。

李啖冰为什么要替他扯谎呢?

 

唐数九低头望着恶人谷龟裂的土地,黄土裂纹纵横交错,复杂地遍布四野直至目力尽头。亦如不可悉知的人心错综。

他隐身藏在恶人内厅偷听情报是事实,李啖冰从一开始就知道。

作为一条恶犬,能容得阵营消息如此泄露仍放任自流,甚至还帮他打了掩护。唐数九自问若是身份调换,他是决计做不到的。

 

谢开的态度也是奇特,明知自己是从浩气退下的敌对,如今作为他们恶人阶下之囚,竟还愿意放任自己回归。

这些恶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唐数九心中一团乱麻。此刻他也无心去窃听作战安排,莫雨和穆玄英两方大将既然都早有牵扯,那他作为一个卒子又有什么好坚持的?

脑中一忽闪过刚刚穆玄英在莫雨耳畔私语的景象,一忽又忆起唐看柳那封绝笔。唐数九心绪烦乱,连机关翼也未搭,只徒步往烈风集外走。也不知是近来紧张备战还是别的缘由,恶人谷中鲜少有闲人游荡。各个岗哨虽有人值守却对他并无阻拦,唐数九心下自嘲,原来自己看去早已和恶畜一般无二了。

——怕是此刻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恶人谷,也不会有人在意。

唐数九不无讥讽地想。

 

忽然一股异香散过,唐数九收住脚步,唐门弟子于声色味触皆敏于常人,更泛通药理毒学,那转瞬即逝的气味毫无疑问不是寻常花木,他抬头望去,原来已到了毒皇院。

有个厉害的苗医居于此地。

唐数九思量半刻,他第一次是无知觉中横着进去的,第二次是偷偷摸进去灰溜溜逃出来的,于是今回便光明正大三入毒皇院,上前去叩了门。

 

偌大院落仿佛只有那苗医一人居住。蓝余容开了门,玉像般的脸照旧是不带什么表情的,“何事?”

 

“浩恶共同备战,我的防具兵器之前被缴毁,如今缺少药料配制淬液,妖道跟我说可以从这里借些应用之物。”

 

唐数九原本做好了吃个闭门羹的打算,孰料那苗医竟连追问防备一句也不曾,开着门让他进来,话音也听不出任何起伏,“屋后是药窖,你们唐门配毒要用的东西都能找到。”

说罢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曾,径自进入屋中。

 

奇了,恶人都是些什么脾气?

唐数九此时也顾不上惊叹。这苗医的厉害他有所了解,如今把药窖敞开了任他需索,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事。他照这人指引进去收揽了若干应用之物,在最里间一面柜上,发现了一排突兀的空档。

那排空档上只零星留着几只小盒,盒盖上浮凸出凤凰纹样。

 

凤凰蛊。

唐数九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拿起一只。

欲火涅槃,刹那生灭——苗疆最奇异的一支蛊,有起死回生之效。

 

他眼前无端闪过谢开那张清隽的脸。

一个连竹叶都不忍折下新枝的剑宗道者。他有时想,连李啖冰那笑面虎妖道尚有一式镇山河能保平安,谢开又有什么?

 

唐数九拿了那只凤凰蛊,出门想要知会那苗医一声。这会儿蓝余容早已不在屋中,唐数九在院内葳蕤花木中间绕了几圈,方在一棵环抱巨树下看到一角雪青衣带垂下。

他轻轻扯了扯那衣带,抬头向上看去:“大夫?”

 

花叶中间扑簌簌飞出一群碧蝶。蓝余容拨开花枝垂首向下看去,还有一只硕蝶栖在他左边唇角,半面都被覆住,配着那张不见喜怒玉人般的脸,愈发显得整个人虚无缥缈,似能凭空如烟般散去。

唐数九对这张脸始终有些忌惮。和谢开与生俱来的仙气渺渺抑或李啖冰的超然洒脱都不同,这苗医看去就像没有人气儿似的,“呃……大夫,我能拿你一只凤凰蛊么?”

 

“请便。”

言罢蓝余容便松开手让繁密花枝重新挡了回去。唐数九被遮住视线,只能隐隐看到他似乎又躺了下去。

有屋子不进,躺在树干上?

 

唐数九一头雾水,碧蝶成群结队从他身边掠过飞向繁盛花叶深处,他只觉这恶人谷中没有什么正常人物,不再多想便快速离开。

 

怀揣凤凰蛊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如何将此物交予谢开?直言送他?借花献佛恐有不妥,以穆玄英之前所说,开战在即,若是偷偷种给谢开……?

说来凤凰蛊他虽早有耳闻,却不知是否真的有此奇效,若真的寄希望于救命却不曾奏效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一时又有些患得患失。唐数九遥遥往烈风集方向看了一眼,本意是想看看那处散会没有,哪知望见个佝偻远影,竟是阎王帖肖药儿。

唐数九顿时寒毛倒竖。须知他此刻在恶人谷中游荡是一回事,当初落在阎王帖手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境况,不堪回首。

恶人谷中少有地障,他站在道间连个避身之处都没有,几乎是仓皇逃窜,连方向都不及辨认,几个纵身飞跃逃出里地去,落在哪个恶人院落也不知道,只见眼前有扇洞开的窗便飞身进去,浮光掠影一气呵成,当真是吓破了胆。

 

他屏息待在窗下,静候数息看外面并无人影方放下心来,这才有空看看自己闯入了什么地方——又是一惊。

只见屋中桌椅家具俱全,正中的圈椅上仰面倒着个人,身上是恶人红的唐门制服,手脚皆垂椅外,整个脑袋也后仰过椅背,脸上被胡乱盖着些纸张书页看不清面容,远远看去像不知死了多久。

 

等等,若是个死的……能否试验一下凤凰蛊?

唐数九犹疑地看了看手中小盒——用便用了罢,若是有用也是救了他们恶人,回头再去向那苗医讨一只也算有得交待。

 

他破了浮光甫一出来,就见那座椅上的身体动了动,纸张纷纷散落。

唐数九一僵,只听那人发出沉闷哼声,缓缓收了四敞大开的手脚,一手扶额缓缓坐起了身体,“几时了?少谷主可通知了会议?”

 

那声音带着久睡初醒的嘶哑,问过后未听到答话,有些不耐地又出声道:“迟了就迟了,说话!”

说着拿下覆在前额的手,一双吊梢凤目阴鸷望向座下之人:“你哑巴了么?”

 

 

TBC


(对蓝大夫不要产生误解,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是个攻orz是另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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