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羊唐】凶年（十一）
三日后唐殷枫带队率先出谷，唐数九骑马跟在谢开马后，走过三生路时回头望了望那片涸泽焦土。
此一去愿不再有回返之日。
出了恶人谷是昆仑地界，总归还是恶人的地盘，倒是无甚大碍。然过了长乐坊便要入马嵬驿，大量狼牙余孽未消，还有一处狼牙大营临近本地南河村，清缴起来难度不可谓不大。
唐殷枫并不在意当地村民死活，谢开却不愿贸然出击危及百姓。李啖冰两相权衡之下在扶风郡内同唐殷枫商讨了半夜，算是敲定一个主意。
次日，李啖冰与谢开带了一支二十人小队轻装简行摸进南河村。唐数九自然随同他们两个一起行动，依照李啖冰指示挨家挨户把留驻村民集中在一起，向他们说明来意。
扶风郡地处马嵬驿中心，本就是恶人一大据点，故而当地百姓对恶人并不陌生，却也绝对谈不上亲近。李啖冰直言他们已与浩气盟暂时联手，配合浩气清缴各地狼牙兵与月泉宗门徒，如今想要拔除此地狼牙大营，需百姓先行撤离，现已开放扶风郡据点供村民暂且安身。
乡亲们将信将疑。虽然马嵬驿本地恶人多忙于商路贸易，平日并无心思为害乡里，但恶人谷恶名却是不能不防的。更何况扶风郡有上百恶人工兵凶神恶煞把守，因为战乱村里本就去了不少人，剩下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又如何敢送羊入虎口？
唐数九心急如焚，他当然是想救人的。原本他也对恶人嗤之以鼻，可眼下被迫和恶人绑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得不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可他的浩气阶位牌子在退出阵营时就已交回盟里，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就是个浩气的物件，只得拽着自己身上原色的唐门制服同村民们说：“我不是恶人，乡亲们，你们信他们，浩恶如今真的在联手退敌。”
“你是个唐门，我知道，”有个总角小儿指着他叫道，“唐门的人都很可怕，只会杀人！我才不要跟你们走！”
唐数九哑口无言。
他知道唐门在武林中重树门风也不过只是近些年的事，但总觉得有老门主在前，江湖上对唐门的偏见能少一点。
却原来在这闭塞小村落里，唐门中人依然是形容鬼魅的一群煞神。
谢开俯身平视那小儿，他虽也着一身原色纯阳道袍，腰间却毫无遮掩挂着极道魔尊之令，“小友，你可知我是什么门派？”
那小儿望着谢开，衣冠瞳眸皆是黑白分明，干干净净如世外飞仙，一时被震慑住，“你……你是神仙。”
“我乃纯阳弟子，是出家之人。”谢开淡淡笑了笑，“小友可能信我？”
他是出家之人。
唐门中人，只会杀人。
护送村民进入扶风郡时，唐数九第一次在身为恶人的谢开面前，感到一丝赧然。
尽管他才是那个恨不能以浩气之身战死之人。
唐殷枫并没有好心到给难民安排食宿的地步，基本都是李啖冰与谢开带人操持。入夜，唐数九一人留在扶风郡外的驿站内，那里有两排木桩，他架起一只重弩在地上，却没有发动，只呆呆地看着。
他忽然有些迷茫，若是此时还在浩气，在旁人心中，到底是把他看做一个胸怀大义的落雁客，还是一个恶名昭彰的唐门人？
亦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浩气唐门？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日可还要指望你往狼牙大营砸机关呢。”
李啖冰优哉游哉过来，也不见外，伸手敲了敲地上的重弩，“这东西好用还是连弩好用？”
“连弩。”唐数九答，他回头看了李啖冰一眼，“我原来也没有想过，一个浩气的唐门原来不及一个恶人纯阳更让人信赖。”
李啖冰一怔，转而明了，不禁轻笑出声，“原来你在烦心这事。”
“没有烦心，只是有些……”唐数九没继续说下去，“你今回笑我，我无话可说，妖道。”
“你做浩气，是做给谁看的么？”李啖冰倚在一只木桩上笑望唐数九，“我看不像。你想救人，却并没有一定要跟回穆少盟主麾下，哪怕跟着我们一群恶畜也一样会去救人。”
“但归根结底，如果没有你们——没有谢道长，我救不到。”
“谁说我们就是救了他们？”李啖冰笑叹一声，“殷枫才不会让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他同意难民进入扶风郡，其实是要这些人在之后为恶人卖苦力。你知道扶风郡通往龙门商路主要运输大量湘莲、独山玉等货物，矿石开采与莲塘培育都需要大量人力，这些村民不可能再回自己的田地里去了。”
唐数九眼中一沉，“你们打得是这个主意？”
“我们是恶人。”
月凉如水，映着李啖冰微微含笑的脸，愈发显得不近人情，却是有别于谢开的另一重含义上的不食烟火，“我们从来也没有义务去做那样的好事。”
唐数九沉默良久，在李啖冰从木桩上离开准备回去时方开口，“……谢道长知道么？”
“知道什么？我们救了村民却让他们当劳力？”李啖冰回头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
“他……”唐数九垂首，“没事，我知道了。归根结底，你们都是恶人。”
“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李啖冰看着他，轻声道，“你为匡扶心中正义入的浩气盟，但入了恶人的人，却也并非都是为了作恶。”
“……”
“为的是逍遥，和自在。”
TBC
（半夜被帮会的明教跳脸嘲讽：你个撩不到丐哥的小孤儿，没办法还嘴，气不气？难不难受？略略略~~
心态炸裂。
我要无理取闹，除非丐哥抱抱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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