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艳

【唐中心/双唐】竹涛时雨录 之 冰碰壁

(内含微量唐明(梁思x许库尔

 

 

[之二·冰碰壁]

 

 

唐清鱼去成都赶书市时捎回了大唐逸闻阁新出的江湖风云录。其上汇集各路江湖杂谈武林八卦,是一众暗影每月不落的消遣。那册子每季度都会刊出些排名做噱头,诸如什么“十军魂”、“十君子”、“十雅客”、“十妙手”、“十豪侠”云云,虽然依据有待考究,但终归只是博君一乐,自然也就没人在意这许多了。

 

暗影众人围聚一堆迫不及待翻到“十夜子”排名处,顿时一片哗然。

 

只听唐之鹦叫嚣:“第一怎还是穆则帕尔?他居上位魔尊已然五六年不搞业务,还回回霸占榜首,着实可气。”

 

“销金万骨凉,一掷为明王。”唐猬安抚道,“这册子也不是如今业内的名目参考,到底以人气为重,单凭这一点也确实无出其右了。”

 

再看那册子,穆则帕尔名下依次列着:

唐门斩逆堂  唐之兰

明教  赛海提

唐门暗影  唐厉鸮

唐门斩逆堂  唐醒松

唐门  鸦杀

唐门暗影  唐之鹦

……

 

余下几位皆是明教弟子。唐之鹦上一季拿了第九这一季升至第七,膨胀的无以复加,几乎记不得唐字有几画,更恨不能拿鼻孔去看唐六蝠。唐六蝠恨得牙痒痒,一边安慰自己这类江湖小道不足为信,一边气闷连这江湖小道都偏爱唐之鹦,简直岂有此理。

 

唐厉鸮位次不动,此时倒有些兴致缺缺,“那个赛海提我是见过的,完全模仿穆则帕尔发迹时路数,功力却是天差地别;但唐醒松排名低了,依我看二人应当调换过来。”

 

“醒松行事低调,能在这看重噱头的排名里登上前五已经难得。”唐清莺叹道,“说来排第六的鸦杀可是堡里姓梁的那位表少爷?”

 

“是罢……听说快回来了,不知会被安排到哪个堂口。”唐猬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位少爷与我还有些渊源,但我也没见过真人,只听坊间传闻实力不俗,依理说应当是能进斩逆堂的,不过唐之兰大约瞧不上他外姓,恐怕也不会撺掇怀智先生收他——不知能不能收进暗影来?”

 

彼时唐猬不过随口一提,却不曾想数月之后果真得见了那位多年不曾归家的表少爷。

 

这位少爷乃是主母老夫人娘家兄弟府上所出,父亲是堡里一名暗卫,后入赘梁家,故生子随母姓梁,单名一个思字。少时家中突逢变故,被送来唐门修行,虽得老夫人疼惜,却因外姓深受下面众人排挤,因而早早离堡去历练,似乎与本门关系十分寡淡。此次回来不足月余,据说就犯下一桩大错,被密房执事唐傲侠遣底下机师扭送到别院,做暗影活靶以示惩戒。

 

此时暗影本部骨干只得唐清莺与唐猬两人留守,其余众人皆有任务出了门去。二人商议一番,有意测了这位表少爷深浅,果真令人侧目;且他被打入别院时身上带伤、双目皆盲,尤其使人惊讶。

 

唐清莺很欣赏此人身手气派,有心收编,不愿糟蹋了好苗子,便只在前几日有分寸地让他吃了些苦头好应付唐傲侠,后几日也不再过多为难。唐猬知她意思,在刑期后几日便拿了药去看望:“前几日多有得罪,也是上面命令,还望表少爷见谅。”

 

“这位暗影前辈言重了,原本就是各司其职,梁某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唐猬看他虽知礼明事、不卑不亢,亦如外间传言一般对堡里不甚亲近,倒也不介意,“惭愧。说来表少爷与在下还颇有渊源,该冒昧称少爷一声师弟。”

 

“怎讲?”

 

“令尊原与家师乃是直系师兄弟。”

 

“你是……!”梁思这才稍显讶异,“墨画师伯的弟子?敢问……?”

 

“唐猬。”唐猬见他终于流露一丝人气儿,有些欣慰,替他拨开额前乱发往盲眼上敷了药贴,柔声道,“家师与落桐师叔亡故经年,未曾想还有幸得见师叔遗孤。只是我数年前便已投身暗影,也不曾好好关照过师弟,如今得见却在这番情景下,如何对得起师父师叔……现弥补一二,万望师弟莫要介怀。”

 

梁思默然无话,由他帮自己又处理了些外伤,才哑声开口,“我原以为偌大唐门除了曾姑祖已于我无半分情谊,却没想到还有一位兄长……如不嫌弃,直呼我表字心念便是,往后……”

 

“往后心念便知道在唐门还有所依托,再不许轻贱自己。”唐猬替他稍作包扎,略带歉疚道,“只是你眼下仍在刑期,为兄不能送你去疗养……待熬过这几日罢。若是能将你调到身边最好,能随时照料。”

 

 

有唐猬在其中活动,梁思被提前释放;又有唐清莺向唐傲骨一番游说,最终将他收入暗影。

唐之鹦与唐六蝠各自任务归来,听闻此事,对新人十分好奇;梁思原本对唐门感情淡薄,暗影同作为堡中另类,这么一来倒是惺惺相惜,相处的很是融洽。

 

唐六蝠奉命从西北勘察暗影独立制造机关的采料源地,选定一处龙门的矿场,回来上报得到准许与拨款,便问谁愿与他同去采货。

 

唐厉鸮一听货源地在戈壁大漠便拒不参与,唐六蝠再三保证预算允许住得起最好的客栈,绝对保证每日沐浴,也未能说动他,只能哭丧着脸去求唐猬。唐猬与唐清莺皆是暗影轴心,自然不能舍下本营去跑生意场,唐清鱼不善言谈也帮不上忙,便让他带上梁思熟悉任务,又叫了唐之鹦随同指点。

唐六蝠纵然一百八十个不愿意,然负隅顽抗无果,还是被迫与唐之鹦一道踏上行程。

 

虽有梁思跟随,但唐六蝠与唐之鹦平日作对惯了,此番头回搭档,一路上没个安生。二人争先恐后笼络梁思,还未至马嵬驿梁思已经把暗影众人的私密知悉了个透底。

 

唐六蝠自觉那人大约也不会给自己留面子,便本着一报还一报的心向梁思狠狠编排了唐之鹦一番。梁思此时双目尚未复明,但经过一段时日相处觉得唐之鹦为人热情仗义,平时交谈也十分逗趣,和唐六蝠口中油腔滑调玩世不恭的形象判若两人,不禁有些讶异:“想不到鹦哥儿还有如此……如此不同寻常的一面。”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同你讲,相由心生。那厮长得就一副尖嘴猴腮油嘴滑舌的模样,”唐六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且等眼睛好了再看他就知道了。”

 

梁思还真想像不出“油嘴滑舌”是个什么模样,但他原先也信手翻过几册江湖风云录聊作消遣,那东西最重卖点,决计不会弄些有碍观瞻者上榜。唐之鹦既榜上有名,想来也是不乏追随者趋之若鹜。

但唐六蝠既然这么说了,梁思也不可能看不出他对唐之鹦颇具成见,又想起不久前唐之鹦对这人的描述,联系起来便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唐六蝠好奇道,“是不是他向你自吹自擂?”

 

“那倒没有,只是想到你二人对对方评价……”

 

“他说我什么?!”唐六蝠一勒马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卖了你。”

 

唐之鹦原话是:你别看来福花容月貌像个小媳妇儿,除开这层皮相那可是猛张飞、活夜叉,生啖人肉不吐核,啧啧,男人中的男人!

梁思在心里过了一遍,果断开口:“他说乍见你只被面相所误,随着交往渐深才发觉有勇有谋,甚是惭愧。”

 

唐六蝠一怔,回过神来脸竟有些发烫,骂了一句“谁跟他交往渐深了,真是自作多情”,便闷声不再作答。他没想到唐之鹦竟如此坦荡,倒显得自己此时像个小人上蹿下跳,尤其刚刚编排了他许多坏话,如今良心十分过意不去——

——倒也不是没怀疑过梁思说了假话。唐六蝠偷眼去看,见他神色自如,大方稳重,不像信口开河的样子,更何况他新来暗影,也没有理由偏袒唐之鹦。

 

许久之后他才知晓梁思生来就是那样派头。

 

但眼下他自惴惴不安,内心苦苦争斗良久,又驱马找上梁思,期期艾艾开口,“那个……心念啊,我方才同你说的谨代表我一家之言,你若是想多做了解,还是应该等回去再问问其他同袍——我说话有些不中听,唐之鹦那厮虽然很讨人厌,但也有可取之处,你……你多了解了解,以后也好一同协作任务。”

 

梁思听的莫名,转念明了过来,这是唐六蝠在别别扭扭替唐之鹦说好话。虽然不太了解初衷,但也乐于顺水推舟,于是夜间在长安城中宿下时,随口向唐之鹦提起:“今日六蝠跟我说,要我多向鹦哥儿学习经验,往后协同合作。”

 

唐之鹦险些打了客栈里的茶碗,“当真?”

 

“君子不饶舌。”梁思正色道。

 

唐之鹦压低眉头呷了口茶,“莫非是觉得此行长路漫漫,要一路打到大西北实在费劲?罢了罢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道,“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你把后半截掐了莫听,来福性子是悍了点,但也不是真的吃人的——不过花容月貌是真的哟。”

 

“花容月貌可不是用来形容男子长相的。”梁思笑道。

 

“差不许多,”唐之鹦摆了摆手,“所以虽然总与他拌嘴吵架,不过看着那张脸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逗一逗还挺好玩的。”

 

“你们二人不睦?”梁思终于吐出心底疑问,“虽然有些冒昧,但这样一同出任务,会不会……?”

 

“也没有不睦啦,只是……”唐之鹦想大致形容一下二人之间矛盾,搜肠刮肚却发觉并没有什么可说。

除却暗影选拔时将对方视为劲敌互不相让,后来同在暗影供职,又有什么过节呢?

互相拆台,斗嘴争吵。稚弱如一双黄口小儿。

 

唐之鹦陷在回忆中失笑,轻声道,“没有不睦,只是逗趣罢了。”

 

 

经由梁思从中斡旋,余下行程可称得上是相安无事。虽然那两人依然话不投机,但在旁人看来不过些无伤大雅的吵闹罢了。

梁思对此十分满意。龙门有他未了的情债,届时少不得同伴助力,若是一直水火不容可怎么好?

 

只是到了龙门,原本谈妥的矿主却突然调价变卦。一行人措不及防,又发觉梁思入暗影前惹下的祸患同在此地出没,一时进退两难。

 

唐六蝠本想传信回本部向唐清莺请示,却被唐之鹦制住。

梁思自觉捅的篓子不小,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上报本部;唐六蝠鬼使神差加了句:小小一桩生意都办不妥,还不得在心上人面前跌了份砸了场?

 

这人是会正经起来的。

唐六蝠捕捉着唐之鹦眉目间压制的薄怒。他极少正色,骤然间蹙眉呵止,使唐六蝠心间莫名一震。

他没由来地想起曾在唐清莺门前窥见她与唐猬亲热,一转身撞上唐之鹦,神情却比他还要坦荡。

他忍不住问,你既然知道莺姐同猬哥有情,又何必执着?

问过后自己都觉滑稽。唐之鹦向来嬉皮笑脸,哪里像个真心人?所谓执着怕不过也是一时兴起,待触壁痛了,自然不会再提。

 

却原来他有真心。

 

笑是真心。

怒是真心。

淡薄是真心。

无谓,无畏也是真心。

 

 

唐之鹦决意不上报本部,唐六蝠只得由他。不是没后悔过,恨自己一时糊涂任这人胡闹,但唐之鹦却仿佛承了他好大的情一般,言行举止亲近了许多。

 

唐六蝠警告他:不要得意忘形了,若是势头不对,立马传信回去求援。

 

唐之鹦只像听笑话一般,勾肩搭背说怎么可能势头不对。

果不其然。唐之鹦夜访矿场主,隔天矿上便松了口,让唐六蝠一行人原价将石材矿料运往蜀中。

 

唐六蝠盘问他做了什么手脚,唐之鹦大大方方将自己谈判技法倾囊相授,听的唐六蝠心悦诚服,便是再口不对心也忍不住赞他一句有头脑。

 

唐之鹦面露得色,毫不见外伸手刮了他脸皮一下:“你鹦哥跑生意做账的时候,你连数都还数不下来呢。”

 

结着薄茧的指腹划过脸颊,空留一丝痕痒。

骄阳似火,有人得意忘形在倾城日光下粲然一笑,神采飞扬。

 

什么东西喀啦一声碎去。唐六蝠回首遥望远处城楼断墙,暗叹无他谁让这烈日当空竟炙坏了砖石幢幢。

 

 

梁思遗留的祸患终究有惊无险被三个臭皮匠填补过去。押货返回蜀中时梁思多带了个人,唐之鹦打趣说我们这趟来不是谈生意的,原是帮心念抢亲的。

唐六蝠深以为然,回头对梁思身边那位绿瞳客道:“这样也好,有个人帮我们拴住心念,不怕他有朝一日想跑。”

 

来龙门时两人争先恐后白向梁思交了底,连带整个暗影的隐私都倒贴出去;回程路上自然要赚回来,便去向那看起来无甚防备的绿眼明教许库尔套话,问他是如何上了梁思的贼船。许库尔经不起两个人拐弯抹角的盘问,一五一十招了,说自己原先是个小镖头,丢了押往唐门的货被梁思帮忙追了回来。

 

唐六蝠诧异问他这就完了?

 

许库尔老老实实点头,又补充描述了梁思当时跃下悬崖追击劫匪的英姿。也不知夸大了几成,听着哪里还像个唐门,简直是神兵天降。

 

唐之鹦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许库尔肩膀深表理解。唐六蝠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俩,“你这心门失陷的比上月明王打下的武王城还快。”

 

许库尔汉话没有掌握的那么精妙,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唐之鹦道:“一看你这就是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动过心的。”

 

“你动过,来讲讲?平日光顾着取笑,倒还不知你是如何拜倒在莺姐石榴裙下的?”

 

“我替我师父到别院跑腿,莺姐做完任务回来,同我擦肩而过。”

 

唐六蝠等他下文,却见一旁许库尔已猛烈地点起头来。

“就完了?”

 

唐之鹦轻快嗯了一声,许库尔依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两人击了个掌。

唐六蝠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还有什么比喻能比这更快。

原以为唐之鹦爱的泥足深陷,爱的不可自拔,爱的神志不清甘做绿叶护花,是有如何如何曲折缠绵的前史。

闹半天却只是惊鸿一瞥,白白念了这么多年。

 

他衷心地劝慰道:“你多出门去看看,多看几眼,兴许就能换个人皆大欢喜了。”

唐之鹦哭笑不得。唐六蝠嘟囔着“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被他听到。

 

“其实真就是这么容易。”唐之鹦认真道,“有的时候只消一件事,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只是一眼望过去,你就知道出大事了。”

 

“这就喜欢上了?”

 

“喜欢是后来的事,这是动心。”

 

唐六蝠几乎被绕进去。平日伶俐的口舌与机敏的头脑此刻一个都不作数了,茫茫然道,“不是喜欢了才动心的?”

 

“先动了心,才会喜欢。”

唐之鹦张口想要再进一步解释,终究只是笑了笑,“算了,说了你现在也不懂。等你动了心就明白了。”

 

“动心……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是动心?”

唐六蝠语带张皇。心底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迫着他揭开去看。

 

“可惜咱们那儿嘉陵江不上冻,你见过北地开春时的河没有?河面上的冰喀啦喀啦地碎,你就听那第一声响,最像动心。”

唐六蝠失了神,他那张脸做出这副神态只让人无可奈何,唐之鹦搔搔脑后发辫,极力描述:“或者夏天杯里的冰碰了壁?收弩时机关回膛那一声响?或者……”

 

“烈日下头城墙被烤的裂出一条缝?”

 

唐之鹦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裂开的那一下。”

 

 

 

原来动心就是城墙裂开的那一下。

 

 

 

 

————冰碰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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